禾顷

宫春-只是在结婚申请书上盖了个章-18

43、

 

    TSB的老木屋里白炽灯亮得如同白昼，一连几周嗡嗡嗡地苟延残喘着。

    伏案工作的人一律面容枯槁，神色憔悴。连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和忙碌都绷到了极致，犹如一张拉满的弓弦。

    然而——

    “啊——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呀？”

    一声长叹划过不知是夜晚还是白天的长空，流星甩开快黏住手指的笔，蹬了一脚瘫坐在椅子上。

    自从北别府加入十周年庆的消息发布，不管是刊物发行量、APP下载量，还是推特和INS的粉丝量，都呈现翻倍式的增长。平常门可罗雀的老木屋，现在时不时就有媒体来采访，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他们这十来号人平白无故多出许多工作，既要维护常规的运营，又要举办十周年庆，还要应对媒体，每个人恨不得分出三头六臂。

    就连春野这种打杂的实习生，也不得不肩负起官网和app后台维护和运营的重担。

 

    “说什么蠢话呢！”凛凛花打断流星的长吁短叹，“忙才是好事，要不忙公司就真的到头了！”

    她抬眼扫了一圈，小声嘀咕，“你这话让宫村部长听见，他又得念叨你几句了。”

    流星不以为然，“我不是看他不在才说的嘛！”

    今天一早冰河便带着宫村他们几个元老去拜访丰日投资，洽谈投资的事。

    听说这次投资比想象中要顺利，这次见面几乎就是敲定细节了。估计过不了多久便可以签约，然后拿到第一笔资金。

 

    他用手肘蹭了蹭凛凛花，低声问，“你说按这个态势，我们应该很快能搬回原来的办公室吧？”

    凛凛花被他逗得心痒，思绪也飘回了那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说实话，TSB经历如此大的动荡，竟然能在大半年时间里回归昔日的辉煌，可算是个奇迹。

    到时候他们这些跟随公司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员工，不说拿原始股了，怎么得也会升职加薪吧。

    说不定还能分一间独立办公室，最好像宫村原来那间那样的，有扇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坐享一览众山小的快乐。

 

    “到时候我要在休息区加个自助咖啡机！”

    “对对！还有午休用的按摩椅！”

    两人交头接耳，小声嘀咕大声笑，被路过的碇叔一人赏了一个爆栗。

    “有时间想些有的没的，不如赶紧把活干完！”碇叔指了指一旁埋头苦干的春野，“学学人家，定力比你们两个好多了！”

 

    流星撇撇嘴，等碇叔走开，又过去扒拉春野，“春野春野，你去过以前的办公室吗？”

    春野敲代码的手指顿了顿。

    第一次是面试迟到，被保安拦在TSB楼下，第二次是试图接近冰河，被宫村拦在停车场……

    他笑着摇了摇头，又听流星道，“等我们搬回去你也得转正了，想好去哪个部门了吗？最舒服的当然是鲛岛姐的运营部，跟你现在的工作也相关，不过东海林的业务部这个最多……”

    他比了个钱的手势，又继续道，“加班最严重的除了我们编辑部还有人事部，编辑部就算了，你说人事部没事加班干嘛呢……”

 

    流星的嘴唇一张一翕，春野看得出神。

    关于这件事，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他理所当然会直接转正然后留在TSB，连宫村都问过他以后想去哪个部门。

    毫无疑问，这是他目前的最优选。

    他在原来那所三流学校学习的虽是吃香的计算机编程，但无奈实操机会少得可怜，理论知识也跟不上时代，纯属就是混个文凭。

    所以经历这些天的新工作，他一路摸索一路磕磕碰碰，多少有些力不从心，意识到自己在专业技能方面的浅薄。

    以前是为了还债发愁，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都没有在意，也没办法在意。现在心境稍微放松一点，那未竟的学业便渐渐成为他心头的一大遗憾。

 

    “我……”

    他张了张唇，却被玄关传来的嘈杂脚步声打断。

    “社长！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够再考虑一下……”今吉越过众人，一把拉住走在前头的冰河。

    她神色凝重，仔细看耳根处还泛着红，显然方才经过一轮激烈的争论。其他陆续进来的人脸色也好不了哪去。

    宫村走在最后，他一直蹙眉不知思考什么，等进了屋，一抬头便对上春野的视线。

    青年眼巴巴地看着他，眸里流露而出的依赖和关切不言而喻。宫村忽地被刺了一下，第一反应竟是挪开视线。

 

    那头冰河不知跟今吉说了些什么，转身便将众人召集过来，“各位，我有两个消息需要宣布！”

   她道， “一个好消息！我们已经跟丰日投资敲定合作条款，下个月就会举行签约仪式，然后拿到第一笔融资金额一亿元！”

    她试图提高音调，将这件事说得更喜庆。

    话音一落，流星拍掌高呼，兀自喊了一阵发现气氛不对劲，又停了下来。

    在场除了他和冰河，全员静默。

 

    “怎、怎么了？”流星左顾右盼。

    “一个是好消息就证明还有一个是坏消息……吗？”凛凛花不安地问。

    冰河缓了口气，笑道，“不是什么坏消息，只是丰日投资的条件是持股45%，并且要求共同经营。”

    今吉愤然，“我们拒绝吧！这样根本不是合作，是恶意收购！”

    “为什么要拒绝？”冰河反问，“现在TSB正是需要钱扩大规模的关键时刻，拒绝之后我们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其他投资商，十周年庆的努力不就打水漂了吗？”

 

    “社长说得对，”东海林接过话茬，“这个行业变化有多快你我都清楚，辛辛苦苦搞出些大动作，如果不把握住这次变现的机会，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丰日投资的口碑在业内已经算好了，收购合并本就是常规，谁能保证下一家投资公司的条件更优厚？”

    “重点是……”他顿了顿，“我们还要让大家等多久？”

    他这句话一语中的。

 

    他们几个尚且可以说是为了过往的心血而奋斗在这70平的老旧木屋里。

    可是凛凛花、流星他们呢？他们刚刚毕业，本应有大好前程却跟他们窝在这里朝不保夕。可是碇叔呢？他本是快到颐享天年的年纪，却冒着退休金都血本无归的风险随他们没日没夜拼搏。

    如果放弃这次融资的机会，他们这帮人还能盲目地撑多久？

    无人出声，因为无可反驳。

 

    过了许久，流星颤颤巍巍举起手插话，“等、等一下！你们越说越糊涂了，我提问一句，共同经营……不行吗？”

    他的提问给几人的争论按下了暂停键。

    东海林遂解释道，“共同经营意味着丰日投资会在TSB安插新的CEO，社长……”

    他看了一眼冰河，“将不是唯一的掌权人。”

 

    场面上的气氛再度凝固，不明所以的几人终于明白过来，同时沉默了。

    见无人说话，东海林乐观地自我安慰道，“但是情况也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啊！”

    “恶意收购只是我们的揣测，就算是，目前社长不是有35%的股份吗？加上我、宫村、鲛岛和今吉各自持有的5%，一共55%，比丰日投资多10%呢！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起码在大事上没有和冰河抗衡的力量就够了，TSB的最终控权还是掌握在这几个人的手里。

    “说得简单！万一……”今吉诘问，后半句却说不出口。

    万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可是十几年的情分，历经这么多风雨都始终跟随冰河，这话要说出来就太伤人了。

 

    冰河摇了摇头，不愿就这个问题再深究下去。

    她道，“守护员工是社长的职责，这大半年是我一直依靠你们，如果没有你们也不会有现在的TSB。”

    “所以，不管体制变成怎样，不管我还能不能掌控TSB，退一万步就算这里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都想要给各位一个交代。”

    “社长……”

    众人语凝于喉，不忍地看着冰河。

    在困难时期，他们给予了冰河陪伴，现在冰河却愿终其所有还他们一个报答。这份情谊太过厚重，压在每个人的胸口，翻涌起惊涛巨浪，久久未能平复。

 

    今吉望向宫村，作最后挣扎，“宫村，你好歹说句话啊！”

    目光顿时聚焦在宫村身上，他那张不笑时略显凌厉凉薄的俊脸没有一丝波动，黑眸垂下，深不见底。

    “我支持社长的任何决定。”他道。

 

44、

 

    周末春野特意跟店长休了白天的班，打算跟宫村去实地考察一下网上看中的房子。

    这阵宫村比之前更忙了，跟丰日投资尽管闹得不太愉快，但投资的事算是定下了，签约仪式就在下个月。

    所以他白天跑外勤，经常一跑便跑到大半夜。回来时，春野不是睡了就是去了酒吧打工，两人有时一连几天没能说上几句话。

    更别提生活上的这些琐事了，通通只能靠春野来打理。

    春野不觉得有什么，宫村倒是有些愧疚，好几次想要空出时间来陪他，又被这样那样的事情给耽搁了。

    好不容易凑到一个两人都有空的周末，两人吃过午饭便早早出发。

 

    房子位于京郊的一幢高层住宅，离市中心不近。

    考虑到TSB可能很快搬回原来的办公楼，春野原本想找个近一点的，但以他对宫村的了解，入得宫村法眼的房子都价格不菲，干脆折中一下挑了这间。

    中高楼层，阳台看出去没有比这更高的建筑，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仿佛被踏在脚下，再远些的地方一条江流蜿蜒而过，汇入大海，海上时而传来轮船轰鸣的声音，悠远延绵。

    两人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十分满意。一房一厅，室内通彻透亮，格局四四方方。午后阳光洒在阳台上，和煦温暖。

    春野扶着栏杆，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冷空气。空气中混杂着海边特有的咸湿水汽，顺着鼻腔沁入心脾格外舒适。

    “这里远是远了一点，但开车到市区用不了多久，环境不错，房租也便宜，胜在性价比高。”他转过身问宫村，“你觉得怎样？”

 

    海面上的粼粼波光在青年身后闪烁着，明明耀眼得不行，宫村还是挪不开眼睛。

    他爱惨了青年跟他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模样，这时候他们就是天底下万千夫妻中的一对，生活中充满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很琐屑很平凡却又很珍贵。

    宫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这种婚姻生活抱有期待并感到满足，那种满足感是历经澎湃爱意之后的余波，潺潺汩汩，长流不息，在心脏处慢慢沉积、涨溢，最终将他溺毙。

 

    他忍不住将青年拥进怀里，深吸青年身上的沐浴香，“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春野别扭地挣了挣，“中介还在呢！”

    宫村朝后看了一眼，这种房屋中介平常见的人比鬼还多（春野：谁见的鬼比人还多？），看他们两个大男人住一房一厅便知道怎么回事，早不知躲哪去了。

    他哼了一声，更加放肆，寻着青年的唇便啄吻起来，“名门正娶的，谁敢说我们闲话！”

 

    似是有意无意，宫村又低声道，“我刚看了，浴缸很大。”

    春野耳朵迅速泛红，怒喝道，“白日禁止宣yin！”

    宫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可什么都没说，”他贴近春野的耳朵，“除非你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他说得很情se，尾音到最后成了气音，擦着春野的耳尖而过。

    春野立刻炸毛了，抬起手来就想锤他，被他拳心牢牢裹住，装进口袋里。

 

    两人腻歪了一阵，在擦出火花之前适时分开。

    中介这才如鬼魅般出现，赔着笑脸问，“两位觉得这套房子怎样？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去看第二套……”

    “不用了，就这一间吧。”宫村不作犹豫。

    他的爽快打了中介一个措手不及。中介回过神来恨不得跟宫村原地签约，不过正在这时，宫村的电话响了起来。

 

    宫村扫了一眼来电，眉头微蹙。但他没有多思考，朝两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便走了出去。

    大门没关，他在走廊接电话的声音隐约传进屋里来。

    “那件事我正在安排……我说过会找到合适的人选，请您再耐心等一等。”

    “……我明白，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不劳烦您担心。”

    声音随着脚步声远去，最后聊了什么已经听不清了。不过春野总觉得他的语气不太好，好像在压抑着怒气。

 

    过了一会宫村才回来，回来时神色有些为难，支吾着道，“抱歉，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这……”中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容变得尴尬。

    这煮熟的鸭子该不会飞了吧？

    “我来签就好，”春野应承下来，转头又对宫村笑笑，“你要是忙就先去忙吧。”

    宫村闻言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不自觉柔软下来，“那晚上下班我去接你？”

 

    春野条件反射想要拒绝，他下班得一两点，难得周末他想让宫村多休息一会。不过现在拒绝男人肯定不依不饶，人家中介还杵着呢！

    春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宫村这才放心离开。

 

-

 

    春野跟中介签好租约后直接跑酒吧去上班了。 

    自从他在TSB实习以来， 在酒吧兼职的时间便锐减。所以这会店长见到他，忍不住调侃，“都上岸了还来打什么工？”

    他们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兼职，把找到正职工作笑称为“上岸”。

    “那只是份实习，人家要不要我还不一定呢！”春野随意应和，不打算说太多。

 

    实习后的去向他没有决定好，要先跟宫村商量。

    他的初步想法是找一家正经的大学去读预科，然后再考取本科。

    二十三岁的“高龄”才来跟个高中生一样去考大学，听上去多少有些可笑，但他前二十三年的人生都被贫穷和债务支配，现在好不容易还请欠债，连欠宫村的五百万都还清了。无债一身轻，他只想跟随自己的内心，重新掌控自己的生活。

    今晚客人不多，目测可以提早下班。他给宫村发了条信息预估了大概下班的时间，便将手机装进口袋，继续熟练地游走在场子里。

    不过刚才的念头冒了出来便压不下去，他忍不住一边工作一边在心里噼里啪啦地敲着算盘。

    读完本科至少需要五年，还不算考不上反复重读的时间。

    这中间消耗的金钱实在太过高昂，就算可以靠打工支撑自己的学费，还是等于将养家的全部经济压力压在宫村身上。

    TSB刚刚见好，两人的经济才稍稍宽松一点，这种任性的念头他有些说不出口。

 

    “春野！十二号桌指名让你过去呢！”同事拍了拍他肩膀，将他拉回现实来。

    “好咧！老客？”

    “不知道，没见过。”

    没见过还能指名他？他们家又不是牛郎俱乐部。春野心里不住犯嘀咕。

 

    他走了过去，只见那桌孤零零地坐着一个男人，背对着他。

    春野撑起笑脸，半蹲在男人的身旁招呼道，“先生您好，我是春野优。您想喝点什么呢？需要我给您推荐吗？”

    “春野君。”好像在哪听过的嗓音从头顶上传来，春野应声抬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却将他的笑容凝固，心中警铃大作。

 

    “一、一ノ瀬先生……”

    一ノ瀬直愣愣地看着他，面容与一年前相比瘦削了许多，更显凶相。

    春野不自觉后退一步，单手悄悄摸进口袋，刚触到手机的金属外壳却听一ノ瀬道，“先不着急报警，我有些宫村的秘密想要跟你分享。”

    春野咽了口唾沫，一时不知如何处理，生生愣在原地。

    他不是相信一ノ瀬的鬼话，他只是担心一ノ瀬暴起，毕竟一ノ瀬现在是被通缉着的经济犯。

 

    一ノ瀬见春野浑身紧绷，脸上写满戒备，讥讽地笑了出来，“你最该防备的是你的枕边人而不是我，他才是害TSB倒闭的罪魁祸首！”

   见他不信，一ノ瀬又道。

 

    “你们还不知道？他是丰日投资的股东之一。”

 

-tbc

 

*对股权啊、融资啊一窍不通，凑合着写，千万别深究，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初很担心剧版的宫村黑化，就是因为怕撞梗，结果完完全全撞上了，我都怀疑编剧是我自己了……

《只是在结婚申请书上盖了个章》这文一开始，就设定宫村是心机boy，一路看下来是不是没觉得他多有心机，那是因为心机在结尾哈哈哈哈

*怎么还没结束啊我累了…我果然不适合写长篇🤦🏻‍♀️

最后，预祝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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